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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月之暗面

最近看到比较好看的文章了:[原创文学]伦敦辍学记(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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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21:06:54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黎南 回复日期:2005-11-15 23:49:35    (十八)   小陈离开以后,房间被空出一大片,像是刚被人洗劫过,又像是被野狗偷啃了一大口的包子。 除了餐桌的四角无端缺了一角,我们依旧是日落而作,日升而息,日子依旧不咸不淡的过着。而餐馆的生意就如同一个垂死的病人,不论老板和我如何满世界的派单,满巷子的吆喝,甚至从大优惠到大放血,依然只剩一丝游离的气丝,似断非断的残喘。只是我们三人的情谊却似乎又加深了几层,仿佛冬眠时互相依偎的哺乳动物,借着彼此的一丝余热巴望春天,有事没事就凑成一团来抽烟。烟抽完了,又不得闲钱来买,只好忍痛把去年不幸买到的假烟也抠出来充数,又呛又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死猪也是猪,假烟也是烟。大家抽一口,骂一句,还号称是以毒攻毒,抽烟来戒烟。大厨也懒得再过问我出嫁的问题,算是认可了我这类女人也有苟存于世的理由,但逢我上课还起个大早给我炒炒干饭。老板逐渐看出我是个宁可不吃饭也要摆鲜花的伪小资,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于是去超市买完一天的货,也顺手给我抓一把康乃馨回来。人,尽管是少了一个,我们依旧没有气馁的意思,反而更懂得了天长地久的虚无飘渺,不禁珍惜起这不起眼的朝朝暮暮来。都说三角是最稳固的结构,果然是真的。      我和David依旧遵循着两点一线的古老结构,在华灯初上的星空下,穿梭于伦敦的东西两端。而我与这个城市之间那道不深不浅的沟壑,也每每在被他握住手的那一刹那,才有了被填平的轻松。他,有意无意间,连接着我和伦敦,架起一座传说中的东西方文化的桥梁。如果说长城餐馆是我的一个窝,那么David的家人则给了我可以休憩的第二个窝。窝里有他,有爸爸妈妈妹妹,有一只狗,一只猫,一只鹦鹉,一只蜥蜴,一只白兔,一缸子小金鱼,满院芬芳的花。他的房间,有半面墙是照片,夏天的沙滩海边,饮酒纵情狂欢,那是不愿过去也不会重来的holiday回忆。中间有一张是我,幽怨的坐在Loughborough的喷泉前,堆出来的一脸假笑,这假笑也酝酿得太久,竟有几分扭曲的意思。而他却以为极好,还引荐许多亲朋好友前来观摩。据说赞声一片。真够丢人。终于明白为什么东方恐龙勇敢的走出国门后一定更畅销,难怪前有古人,后有来者。      有一回我斗胆问他,何苦挂这一墙的照片,藏在相册中不是更显尊贵典雅。他则很当回事的告诉我,自己的前三十年过得并不算快乐,有时甚至苦闷,苦闷时唯有这一墙的回忆偶尔会来温暖他。之后他补充道,如今我不再需要这些照片了。并不说原因,仿佛有意留待我去猜。我也懒得去猜,却忽然有几分莫名的伤心。我想我这一生的郁郁或许已经无可救药了,莫非在剩下的日子里,或许还能拯救另一个郁郁的灵魂,也算是积了点德也不枉来世间瞎混了一场。然而很快我又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大公无私是否果真到了这个份上,精神境界是否已经升华到这个层次。以我对自己常年的剖析来看,概率和走在马路上被雷劈中的概率差不多。更何况,一切试图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锦绣前程寄托于他人之手的所有行为,在我都是深恶痛绝的。那些叫嚣着要别人负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子,甚至要比那些不负责任的男人更可恶些。一个人堪负一个心灵已经足够疲惫,哪堪背负上许多个,除非他是受虐狂,或是已堪负不起自己的心灵,以为别人的要轻便些,于是瞎张罗着要帮别人负担,最后搞个两败俱伤。      以我在传播学领域的深刻研究,人与人真正的沟通是不可能实现的。先不管说的内容是什么,仅仅语言这个玩意就靠不住,一门语言中的能指所指都整不清楚,稍微一换语气词助词又语气大变,更别提这世界上近百种已灭绝未灭绝的濒临灭绝的语种之间,更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于是我看见这世上的人们,在各自的真空里张牙舞爪,自己扯破了嗓门,对方却呆若木鸡,仿佛在看一场卓别林的无声电影。我甚至考虑以这个论题大胆尝试一番,彻底颠覆一下国际传播领域,然后斟酌再三,发现终究是不妥的。如果论证沟通不存在,传播学也无须再存在。自从鄙人学完了爪哇语,爪哇语不久便行将灭绝;若是鄙人刚学完传播学,传播学也毁之一旦,那鄙人岂不是要遗臭万年。      想到此处,心中的伤心也减去了几分。看一眼他,依旧是不忍。想换个轻松的话题,却一时智慧短路,只找了个上大号的借口,一个人坐在马桶上反思。我想起这许多日子,他陪我走过的或长或短的街道,穿过的或静或闹的巷子,议论过的或大或小的新闻,赶过的或挤或空的巴士,看过的或好或烂的电影……我试图记起我们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语,甚至说话时候的细微表情,却只在脑海里浮现起两张苍白的脸,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光秃秃的立在脖子上。我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眼泪只涌到眼眶却已干涸。      我打开窗户,让冰凉的夜色透进来,然后回到他身边。这里是伦敦。伦敦有近千万人口,伦敦有四百个电影院,几十个博物院,美术馆,千万个大商场,无数的人家。我每天来往于伦敦的四面八方,听街上的车声,圣保罗堂的钟声,Big Ben的钟声,街头艺人的琴声。我知道我身处于最热闹繁华的伦敦,并且身边有一个随时可以依靠的肩膀,可我依然寂寞,依然黯然神伤。我知道,自己的爱情早已像是伦敦寒冬里的艳阳天一样,可遇而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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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21:08:51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黎南 回复日期:2005-11-17 18:13:12    (十九)   我的精神分析仿佛一只破旧水桶里仅存的半桶水,一路晃晃当当,滴滴答答,眼看就要报销,竟也跌跌撞撞撑到了第一学期末。在上班抽烟骂人被人骂之余剩下的仅存不多的时光里,我每天打开电脑,调出海报,与老毛面对面,深情款款,含情脉脉。当然海报上下左右总会有些煞风景的言语,比如“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毛泽东思想大学校!”(Mao为背景,前面有大量群众手持红宝书,表情亢奋,主色调红)“彻底粉碎刘邓的反动路线!”(一个大哥在摇红旗,另一个大哥拿了根木棍在打什么东西,表情狰狞同时富有正义感)“打倒×××及一小撮同伙!”(一只红色大脚,穿的解放鞋,下面踩者几个人,半秃顶,怀疑当时半秃顶表示坏蛋)……单看图片就能猜测当年的人们个个器宇轩昂,不同凡响。连那表情,无论是欢乐或者愤慨,都是那么坚定与坚持。只因为他们有信仰,所以有梦想。看得我目瞪口呆,又是震惊,又是佩服。别看那个年头吃不好喝不好,人们的精神头儿倒是挺足,动不动就步行到延安到井冈山到北京的。只要坚信一个信念,就不遗余力的执行它,实现它,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地雷阵,都有股飞蛾扑火的劲头儿。现如今人们丰衣足食了,反倒一个个萎靡下去,个个号称都有什么抑郁症,狂躁症,歇斯底里症……尤其是号称小资,有点小钱,搞点文艺的,仿佛不生一场心病就不算将文艺进行到底。难怪如我这般半桶水的心理咨询大夫要横空出世,大大发一笔国难财。意识果然是物质决定的吗?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买一张到德国的机票好好请教一下老马。当然,以上纯属Nonsense,隔代如隔山,无知者无耻。 看完就当我放了个屁。      与老毛注视的日子久了,难免日久生情,甚至要钻进我的梦里来。时而是老毛的脸,时而是老弗的脸,同样诡异的蒙娜丽莎式微笑。我写写又停停,停停再写写,始终找不准方向,急得我便秘。直到有一天,我从图书馆的故纸堆里翻出一沓破纸,上面署着Adorno(似乎翻译成阿多诺?)的大名,论题为“Freudian Theory and the Pattern of Fascist Propaganda(1951)”(弗洛伊德理论与法西斯宣传),激动得我仿佛独守空房的老处女总算遇见了自己的伯乐。之后论文果然进展顺畅,如同我的排便状况。只是当时并没有预料到:日久可以生情,更可以生厌。求知的过程总是愉快的,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老师却未必有写论文的兴趣。于是在阅读的阶段我意兴盎然,写作的过程我意志消沉,好像那么多人喜欢受精,却不乐意进产房,可到那时可由不得你了。      我交了论文,心里忐忑不安,想象Danny阅读时的表情,更吓得魂魄乱飞。几天下来,没做成什么正经事,依旧是熬夜看书,下午索性书也不看了,陪老板满大街的撒菜单,指望在圣诞前挽回点颓势,好度过年关。      Danny的评语很快下来,我打开一看,第一句就说此论文 “fascinating”等等等等,看着这单词既眼熟又眼生,仿佛是一张熟悉的脸,就是想不起姓甚名谁。Danny正望着我微笑,急得我几乎要去翻字典,大脑Google迅速的搜索,莫非是说“太棒了”? 好像应该是“fantastic”吧?难道是“很失败”――“frustrating”,好像也不是。只好给Danny一个比较含糊的微笑,然后匆匆闪人。刚走出去,立刻想起是“很吸引人”的意思,也就是说Danny很感兴趣,或许还想跟我多谈谈,可我已经出了门,总不能再折回去,恨得我只咬牙。正在懊恼,见Parveen迎面而来,看上去心情不错。Parveen看见我,很热情的通知我这篇论文要到系里presentation, 好好准备不要迟到不要早退等等,似乎已经忘了那天拒绝借我录像带的事情。我听到presentation,几乎要昏厥过去。都说传道授业。要给别人一杯,自己至少要有一桶。我只有小半桶,自己都不够喝,还怎么给别人。好容易鼓起的自信心又沉了下去,垂头丧气的,连“goodbye”都没有跟Parveen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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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21:09:4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   Presentation那天又阴又冷,是下雪的前兆。因为虚荣心作祟,只有舍弃温度保持风度,瑟瑟发抖,一路抖到学校。教师里亮着灯,大家的脸色都十分阴郁,如同这天气。Parveen和 Danny坐镇全场,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气氛很压抑,仿佛在开一场追悼会。      来自台湾的Sophie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女子,大多数时候她显得很没主意,大小屁事都要与人商量,优柔寡断起来能把人急死,关键时刻却毫不手软。她一个箭步冲到台上,拿到第一个发球权,其他人只有后悔莫及。作报告不比打仗,打仗时冲锋陷阵的死得最惨烈,而作报告时就不同,前后没有参照物,找不出衡量的标准。哪怕后面的人越说越好,再回过头来,早已忘了你先前说的,只好随便给一个中上的成绩。她很快的亮出幻灯,竟然是关于,中国文学与性的讨论,并以一句俗语开头:“Chinese eat all stuffs with wings in the sky except the plane, eat all stuffs with four legs on earth except the table.”果然语惊四座。我更是惊异她在这种时候义不容辞的用上Chinese而不用她使用率更高的Taiwanese,大有一种把我一并拖下水的意思, 恨得我牙痒痒。之后又大肆篇幅的把“吃哪补哪”一说发扬光大了一下听得在场者目瞪口呆。我正在困惑,不是要说文学怎么谈起饮食来了,只见她不慌不忙的说:中国人自古以来对吃十分之讲究并以谈吃为乐,子曰(非孔子孟子,此子乃告子):食色性也,那么与“食”相平行的“性”呢,在中国谈性的状况又如何呢? 轻松一转折,抖出一个包袱:今天我就从中国传统文学来看中国人谈性。当场佩服得我五体投地。此君果然博闻强记,不仅以中国古典文学之《金瓶梅》中男女苟且之描写为佐证,更大谈各家杂学中母子兄妹等乱伦事宜(具体哪本书始终没听懂),尤其讲到一对亲兄妹正在山洞里乱搞,家长和村民举着火把来捉歼,全场更是竖起耳朵听得痴了去。兄妹两正痴缠之际,忽闻洞外人声嘈杂,大惊,欲草草收场,正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为兄的身体竟然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He can’t—— Sophie忽然停下不说,大家都眼巴巴的等下文,几欲急火攻心。一看Sophie,也急了一头汗,恐怕是忘了下文英文怎么说,一脸的尴尬。看那态势此词必然十分关键,没准是全文的核心所在,不说出来下文都无法继续,大家也替她捏一把汗,恨不得上去替她说了。只见Sophie往观众群中瞄了一圈,直到发现了黄皮肤黑眼睛的我,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中文对我喊话道: “把××从MM的××里拔出来。”我恍然大悟,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pull the penis out of from her pussy”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懊恼自己的嘴巴总走在大脑前面。全场果然暴笑。几个美女MM笑到几乎肚皮抽筋,Parveen也扶着肚子,差点要摔到地上。我才醒悟原来鄙人的单词量并不小,只是没看过几本正经书,所以多的不是地方罢了。待我替她说了这句傻话之后,Sophie似乎没再遇到生词,噼里啪啦的说得十分流畅,还问道:“为什么他俩明明在做一件so exciting的事情,作者非要拿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来煞风景呢?”大家一脸茫然。 她又问:“你们西方文学史上发生过这样的(拔不出来)事情么?”大家更是面面相觑。Sophie终于得意的把事先设置好的台词拿出来 :“就是啊!这就是中国人的在Sex方面的Super-Ego……”在座皆如醐醍灌顶,我则当场口吐白沫。      Sophie下来以后,余波却尚在,大家纷纷无心听讲,抛过来一些十分尖锐的问题,如“吃鸡腿补哪?真的能补腿么?” “我最近踢球闪了腰了,你说吃哪好?““你说的书有翻译过来的么? ”“图书馆能借到么?哪里能买到?”Sophie霎时成了热门人物,回答了这头又怠慢了那头,忙碌得像只勤劳的小蜜蜂。直到Parveen忍无可忍的喉了一声:“不要吵了,下一个!”由于惯性,她看一眼我:“就是你!”我吓了一跳,台词顿时忘了大半,才后悔自己没有准备几个黄色笑话以便充数。   站到台上,我倒抽一口冷气。有了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更有壮士一去兮不复回的凄凉。由于内容不熟,语言不通,又一夜未眠,担心自己忘词冷场,于是我故意放慢语速,加重语气,力求说得虽慢犹顺,反而使声音里独具一种国家领袖做报告的味道,听得自己也陶醉不已。可惜场下却并不十分感动,一双双眼睛从迷茫变成昏睡,我想昏睡也好,总比找茬强,再一看Parveen,她正竖着耳朵听着,还刷刷记着笔记,猜测是记下我的三大缺点八大漏洞之类的,吓得我立刻忘了一大段,直奔结尾。等我说完That’s all and Thank you, 才发现不妙少了点什么,为时已晚,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同学果然厚道,或者是压根没明白,总之没有提什么尖锐的问题,只是对几副海报颇有兴趣。 女同学A指着一张海报问我:“那堆人,他们好像很愤慨的样子,在打什么东西。他们在打什么呢?”我回头一看,画面上果然有一群愤慨的人民,追着什么在打,那被打的似乎在抱头鼠窜,看不真切。猜过去应该是那样,就随便回答道:“eliminate the political enemy(消灭政治敌人)”,也不知道他们能否领悟。领悟与否又有什么干系,presentation这个东西,对自己而言是一场悲剧,对他人而言是一场闹剧。大家匆匆的来,正如匆匆的去,拍一拍脑门,带不走一点知识。      Danny 和 Parveen可不这么想。首先Parveen对我的报告显得很不满,絮絮叨叨的提了上百个问题,不知道要我分几天回答完。我正百口莫辨,Danny忽然挺身而出,大大的反驳的Parveen的观点,并且夸赞说这样的报告还是很好的。Parveen当然不服气,一怒之下又提出了许多前面没来得及批判的问题,似乎不把我的报告搞个千疮百孔誓不罢休。我看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根本没有插话的空隙,只好愣在台上发呆。直到他们也终于争得不耐烦起来,Parveen才大吼一声:“Next!”, 我才赶紧灰溜溜的下来。      报告会全部结束,我的大脑重得像个铅球,直要从脖子上坠下来,昏昏沉沉的往外走。只见楼梯口堵了一堆同学,神神秘秘的在议论什么,仿佛有一个天大的阴谋。正想绕道,却被一把拽了过去,听见某君忿忿的说:“Parveen太过分了,竟然让我们看那种电影!”另一人哭丧脸道:“我都两天没吃下饭了!”我惊异道:“什么电影?”大家更加惊异:“你没看么?大上礼拜Parveen布置我们看的啊!”我想起借录像带的羞辱,心里一痛,问:“电影怎么了?”“天哪,很多人围在一起做爱……还 ——” “什么?”“——还吃大便。”某君小声说,还是引起一片公愤:“太恶心了你还说!”“能不能别提了。”“××看完当场都吓哭了。”我把嘴巴张成了O型,表示惊讶。心里不禁偷笑还好自己没看,暗自庆幸没有借到那盘录像带。某君却递上一张A4的纸,上面陈列了Parveen的N大罪状,说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要找学校起诉Parveen,同意就签名。我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电影我还没来得及看,谈不上精神创伤,再转念一想刚才Parveen摆明了不给我台阶,也太可恶,本不值得同情,再一看落款处已经签了一排名字,于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刷刷签上我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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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21: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黎南 回复日期:2005-11-20 23:14:31    (二十一)   我一路走到巴士站,天已经大黑,看看手表只有六点。只觉得冷气扑鼻,冻得我几乎失去了嗅觉。英国的冬天,天黑得极早,早到让人莫名其妙,仿佛一出提前落幕的戏,只以为恰到高潮处,只见眼前一黑,幕帘已被人陡然拉上,搞得心里极其不爽,不知后面的时光该如何消磨。寂寞的人害怕黑夜,黑夜偏偏喜欢找寂寞的人,恐怕是黑夜也寂寞吧。      我哆哆嗦嗦的站在车站等车。站台周围挤了一大撮人,大堆人中又以“三”为单元,分出比较密切的小撮,叽里咕噜的说着英语。黑人一撮,白人一撮,南亚人一撮,中东人一撮。我被丢在他们之间,既不属于那大撮,又不属于某小撮。偶尔过来几个看起来像是同一撮的,又疑心是日本人或韩国人,于是大家尴尬的一笑,各自假装去看站牌。等了三十分钟车仍不来,心里渐渐不安起来,又加上冷,更是一肚子委屈。看看旁边的人,倒是一个个若无其事的高谈阔论,时不时还大笑两声。不笑也罢,越笑我心里越寂寞,仿佛丢钱的时候最受不了别人中奖,失恋的时候最看不得别人的甜蜜。又或者人类只是一种未进化完全的狭隘物种,自己倒霉时若身旁有两个比自己还倒霉的,心里也要舒服许多;自己将死时若得知人类行将毁灭,心里也要塌实好多。      正在胡思乱想,David挂来电话,问我到哪了。我说连学校还没出去,正等车呢。他说不急慢慢来。他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是一阵急躁,又找不到恰当的言语来表达,只冷冷的说太晚了不如你回去吧我累得很,谁都不想见。他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仿佛我在用是母语而他不是。我又一阵烦躁,挂了电话,一个人立在寒风,欲哭无泪,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只见远处几束朦胧的橙光,人群一阵骚动,巴士来了。      我在火车站买了大量的汉堡巧克力饼干之流,上车之后就闷头苦吃。起初肚子饿,吃起来也有滋有味;没多久就变了性质,似乎只是为吃而吃,肚子明明不饿,嘴巴却不再受大脑控制,只是马不停蹄的做一个咀嚼吞咽的动作。反反复复。待我消灭了全部食物,抖一抖一身的渣滓,才顿觉喉咙里甜腻得要冒火,又喝下大量的可乐,依旧是甜腻。      David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站台,手里捧一本书,在昏暗的灯光下不慌不忙的阅读。他抬起头,我已经站在他面前。他淡淡的问吃饭吗,仿佛不记得我之前摔过电话。我正在懊恼自己无端发了脾气,听到“吃饭”两字,又像被戳到痛处一样阴了脸,先前的一丝愧疚也飞得无影无踪,只沉着脸不回答。他又问要么回家吃吧。我一眼看见椅子上躺着两包署片的包装袋,显然是等我的功夫吃的,心里一阵厌恶。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问点别的吗?我此刻有千言万语的抱怨,有万语千言的伤心,我疲惫到了极点,我想把心里所有说得清说不清的苦闷一并大声的喊出来,我想要这喊声划破伦敦的夜空,我想这喊声穿过大洋彼岸,带着我回家。所有的情绪层层叠叠的堆砌起来,一齐梗在喉咙,压得我要窒息,我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声嘶力竭的喊叫:“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妈妈——!”David惊惶的看着我,不知所措——那一刻,我听见我喊的是中文。      等眼泪流干,我随便抹一把鼻涕,站起来就走。他则吓得不敢乱说话,只一路默默尾随我,像一根甩不掉的尾巴。我满眼都是来来回回的脚步,耳边是地铁歌手嘴里轻哼着的一首寂寥的曲子,在站台之间回荡。我们辗转换了几次车,上上下下好几回,直到David终于开口说,别再继续乱走了,我带你走走,然后送你回家。      我跟他出了地铁口,走几步,上了一座桥(记不清是哪一站了,谁可提示)。我仰起脸来,偌大的天幕中看不见一颗星星,我很失望,倚着桥栏望去,竟然是一大片的璀璨。从这里能看到伦敦最繁华的夜景,古老与传统的建筑物在这里交融,传统与现代在这里碰撞,互相辉映,仿佛诉说着一个曾经的日不落帝国的昨日和今天。远处的London eye是伦敦一只永远不眠的眼睛,每天不厌其烦的守望着这座城市的日出日落。桥下泰晤士河静静的流淌,古朴的河畔建筑被五光十色的灯光包围,看上去像一幅迷人的图画。我望得呆了去,这座城市,是如此的璀璨夺目,是如此的摄人魂魄。我想起了来英国的第一天,当飞机缓缓降落时,我像个乡巴佬一样扒着窗户,目不转睛的望着这梦中的城市,在夜色中宛如被撒下了千万颗璀璨的钻石,灿烂得那么夺目,那么妩媚,晃得我两只眼都迷了,分不清那星空是在头上还是在脚下。心里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这里就是伦敦啊,伦敦是如此的炫目,如此的梦幻,如此的五光十色……我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迷恋上这城市的。而两年后的此刻,这摧残夺目的伦敦之夜,正活生生的呈现在我的眼前,并不失一分美好,正宛如我梦中的景象,并且唾手可得,而我却感到惶惑。我知道眼前的一切几百年如一日的美丽,我知道伦敦一如我梦中可人的模样,然而站在这一片茫茫的夜色中,我知道我仅仅是一个过客,我脚踏着这一方土地,心却在这城市的上空飘浮不定……我想我的心终究是不属于这里的,不论我多么留恋这城市的美好,终有一天要我会再次踏上旅程,继续前行……      想到此处,我不禁握住了他的手。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在伦敦的夜空下,默默的站了很久。 我猜不透在这浩瀚的宇宙中,时间的起点在哪里,终点又在哪里;在这茫茫的人世里,世界的中心在哪里,边界又在何处;我已记不起前世的我们是否相遇过,甚至不确定此刻我们是否存在着。我们在浩瀚的宇宙中莫明诞生,又在无尽的时空里里偶然相逢,我知道我们注定要在茫茫人海中擦身而过,如同所有被历史湮灭了尘封岁月,还有我们曾经深深留恋过的一切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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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黎南 回复日期:2005-11-21 23:42:27       (二十二)   自从小陈离开那天起,送餐的重任就只落在老板一人身上。生意一日日惨淡下去,菜单不得不越派越远,我们干脆走起了农村保包围城市的战略,专拣一些偏僻的郊区,零零星星的撒单。效果似乎未见几分,即使偶尔来上个一两单,又分别在城市的东头和西头,只有驾着摩托绕城疯转。钱没有多得几分,老板倒是掉了20斤肉,竟比男模还要男模。所有国内带来的衣服一律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由一副骨架撑着,皮带则不得不重新往后砸了4个窟窿,依旧是走两步提一下裤子,总让人以为是刚刚如厕归来。有一天他照旧送了餐出去,回来时不见餐包,却见脑门上两个大包,一只眼睛也肿得像个小金鱼,直淤了血出来。只见他把车帽往地上一丢,骂道:“操TMD英国龟孙子!”我吓坏了,猜测他刚和人干了架。一边去找湿毛巾,一边埋怨他一把年纪还乱冲动。“连十几岁的龟孙子也敢抢老子的餐,一脚被老子踢了几米远!要不是他们人多……”他骂着,脸上的青筋也暴起。“不就几盒餐吗,也不值几个钱的,算我们赏了狗吃了,你这是何苦……”我帮他敷上眼睛,“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老板叹气道,一只手抖个不停,另一只眼也红了。“你们还罗嗦个屁,没看见摆着几盒餐么,不送就收工!”大厨冷眼看了半天,终于发颩。我把两个餐包挂到老板脖子上,说:“过去了就拉倒,路上小心。”老板转身就走,大门还没跨出,大厨又忍不住骂道:“你们这些城里人!难怪生意上不去。我们福清人什么没见过,被人砍几刀照样干活!”      第二日中午,老板把我叫到跟前,“找两个Part-time吧,周末多几个人送餐。”我说好,当天张贴了两张海报出去。      这个世道里,最缺的是德,其次就是钱。德行太高,人多半太迂,得钱便十分艰难;钱财多了,难免要担心遭嫉妒或遭天谴,多多少少会散些银子,建些学校或修些祠堂,德行自然大大的提高了。如此推断过去,若想成为一个以德服人的圣者,首先必须聚敛钱财,而聚敛钱财时不得不有些违背仁义道德的行径,但本着顾全大局的精神,这些小小的缺德几乎可以当作小数点以后忽略不计。综上所述,缺德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每当看见电视上某位名流/名媛优雅的一笑,淡淡的说:“我有今天的成就全凭我日积一德,以德服人。”我心里就忍不住要骂我操你大爷的。而这世间的小人物们可考虑不了这么长远,只想简简单单的混日子,只指望着每天饿了有饭吃,渴了有酒喝,性欲来了有处发泄,于是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注定要默默无闻的残喘于食物链的最下一环,吃少量的草,挤大量的奶,还时不时的要被食物链上头的猛兽训诫一番。想要撕喊时,却微弱得像只蚊子在哼哼,原来麦克风在别人手里。      “A for Apple, B for Boy, C for Charlie, I am Charlie, Nice to meet you, May.” 他如此自我介绍道,之后成了长城第一个part-time driver. Charlie 来自陌生的马耳他,据说是个难民。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缺德,却迫切的缺钱。关于马耳他的具体位置,我始终没有弄清,只在他的描述中知道那是意大利附近的一个巴掌大的小国,那里的女人终日沐浴地中海的阳光,皮肤呈现性感的古铜色,身材婀娜多姿,且生性浪荡,让人不犯罪都难。57岁的他至今身材尚未走形,头发却已经花白,第一眼看过去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头,聊上几句很快发现是个百分之百的老色。他的口头语是“f**k”和“f**king”。f**k是动词,表示运动状态;如:f**k you. /f**k me. /f**k your mother. 而f**king是形容词,形容程度之深。如: She is f**king beautiful. / He is f**king stupid. / They are f**king gorgeous. Charlie高兴时用f**king多些,生气时用f**k多些,于是一整天只听见他在耳边f**k来f**k去,好不聒噪。Charlie的英文说得十分流利,大字却不识几个,每当我趁客人不多时翻翻老弗的书,他就像苍蝇一样在周围打转,偶尔发现书上有几个“sex”或者 “penis”,就欣喜若狂,一口咬定我在看一本黄书。 “Oh, sex, it’s good, isn’t it?”他不怀好意的笑着,仿佛终于揭到了我一个短处。我只好干笑两声,无语。      Macow是个阿富汗小伙子。有一副白净帅气的面孔,两眼明亮深邃,漂亮得像个瓷娃娃。我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垂涎三尺,于是决定录用他。据说美女多无脑,不料美男也猪头。他没有继承一丝中东人的精明,却全盘吸收了中东人的执拗,常常是5分钟的路途逛荡了一小时才找到,回来了被我臭骂几句,还要没完没了的辩解。果然中看不中用。有一回我搭他的便车去买菜,不料他一阵东拐西歪,连续三次把车开进了死胡同,嘴里OH my god了许多回,依然找不准方向。我大吃一惊:“难怪你平时总也送不到!”      和大多数中东人一样,Macow坚信真主安拉,目光羞涩,作风保守。他在美国轰炸阿富汗那年逃难到了英国,从此居住下来。我猜测他心里对美帝深恶痛绝,于是绝口不提那段往事。一次我和Charlie看国际新闻时,Charlie 一边f**k American, 一边往地上吐痰。一向少言寡语的Macow忽然插话道:“我恨拉登!如果让我逮着他,我一定会亲手把他碎尸万段!”我惊异得要跳起来,“为什么?”“为了他我们不得不离开自己的亲人,离开自己的家园。我要杀了他!”一张俊俏的白脸顿时胀得通红。尽管我不懂什么民族仇国家恨,却忽然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许多事情都并非我们想当然的模样。比如英国人以为中国人都裹小脚,中国人以为伦敦天天大雾。      Charlie 出生在一个基督教家庭,母亲是教徒。他恨自己的母亲,于是早早唾弃了上帝。他随心所欲的说话,无拘无束的生活。16岁时他开始和富婆鬼混,以赚取零用钱;20岁时结了婚,并有了儿子,却依然放荡不羁,终日在女人堆里厮混,妻子原谅了他许多次,以为马儿终究是要吃回头草的,不料他非但没吃回头草,反倒吃起了窝边草,把小姨子也搞到床上。妻子绝望的离开了他,并带走了儿子,从此杳无音信,至今已有35个年头。Charlie没有亲人,一个人住在政府救济的一房一厅里,唯一陪伴他的是他的三只狗,他管它们叫“my babies”。 “ Oh, I love my babies. I love than more than my wife!” Charlie 一脸陶醉的说:“and my mother.” Macow吓坏了,使劲冲我使颜色,这番言论显然是对真主的不敬。 “ They eat biscuit, and chicken! You know I chew the chicken for them. I feed them like my babies!” Charlie继续补充道,全然不顾我们一脸的尴尬。如果用国际通用的道德尺度来衡量,Charlie够得上一个自私无情的人。而我时常要惊异他既存在于社会当中,又完全游离于社会之外。他不懂伪饰,不懂圆滑,更不懂给自己留后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他喜欢女人,喜欢性,他不负责,也不承诺,他不付出,也不要求。他只为当下活着,他视所有既定规则为粪土,视一切人情世故为垃圾,他在有序寻找无序,在秩序中寻找混乱。在大多数食物链底层的人群里,他像只嗅觉敏锐的狐狸,以天生的狡黠嗅出了这世道的荒谬,并毫不留情的唾弃之,嘲笑之。尽管他口袋里没有几个硬币,心灵却始终自由。Macow看他是个疯子,他则看Macow是个傻子。有一回我多炸了几根猪排,被Charlie抓了去吃,不过一会Macow进来了,说May你炸的羊排真好吃,能再给我一根吗?我一愣一时语塞, Macow起了疑心,问这果真是羊排么?我赶紧坚定的说是是是当然是。只听见Charlie发出一阵放肆的HAHAHAHAHAHA, Macow的脸当场就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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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21:13:02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黎南 回复日期:2005-11-25 14:21:25     下面的短篇是就上面提到过的Parveen布置的“吃大便”之电影的小评。中文名《索多马120天》。最近不想写《伦辍》系列,大家先凑合看这个好了。   -----------------------------       猫眼看世界       之感官倒置的时代         从四川拍片回来以后,生活忽然闲了下来,像只发条就要走到尽头的八音盒,哼哼唧唧的重复弹奏着一支催眠曲,听得人昏昏欲睡。忙碌的日子过得久了,刹那间拥有了翘首以盼的闲散,反倒一下子不适应起来。            人之初,大抵都是天生的闲散派。没有哪个孩子喜欢早起,若非是被大人逼的;没有哪个学生热爱考试,若非是被体制逼的。当人们渐渐长大以后,以为终于懂得了人生之大义,爱自由的童心反倒多少有些泯灭,甚至以苦为乐,执着的爱起了从前不爱的东西,比如没日没夜的工作。难怪在许多现代人的辞典里,闲散等同于无所事事,等同于罪恶。不唾弃之不快。而最佳的状态应当是保持忙碌,保持充实,就像只水灵灵的大柿子,里里外外都透着饱满。            受某音乐影视伪小资B.O同学的蛊惑,总算鼓起勇气,看了 帕索里尼(Pasolini)的《SALO o le 120 giornate di Sodoma》(后简称《Salo》)这部堪称人类电影史中最肮脏的片子。Pasolini用一种寓言式的讲述方式,向人们刻画了对人类官能施加暴力的各种细节,并展示一种扭曲的意识形态是如何细致入微的渗透人的所有官能,并最终颠覆它的过程。一群青年男女被四个变态主教囚禁起来,并开始了暗无天日的生活。他们被迫每天听老妓女讲述自己的卖淫史,被迫互相折磨,被迫通*和鸡*。其中最震撼我也最遭世人非议的一幕:几位变态教士带领诸位光溜溜的少男少女,在庄重华美的餐厅用餐,洁白的瓷盘里端上来的却是新鲜出炉的大便,金闪闪黄灿灿的,上面还冒着热气~~~,吓得众少男少女花容失色。本以为他们要被胁迫着尽数吃下,不料四位大师身先示卒,一人盛了一碟去,吃得十分香甜。不久众人也被连哄带吓的各自吃完了盘中的“美食”。教士举杯宣布:“我们将拥有全新的感官!”            小时候问我的好朋友:“苍蝇为什么那么恶心,偏要吃大便呢?”他灵机一动:“没准苍蝇看你吃的东西,比你看它吃大便还要恶心呢。”仔细一想果然不错。别说是苍蝇,哪怕是号称宇宙之精华,万物之灵长的人类,也未尝没有偏好排泄物的可能。人类骨子里暗藏有施虐/受虐之倾向,并用以摆脱不堪忍受的孤独感和软弱无力,而这种关系的实质则最终导致了权力和顺从的产生。施虐/受虐的倾向一旦为某种意识形态所扭曲,人类的潜意识一旦被意识形态所渗透,那么人类的正常感观与审美情趣也极可能发生倒置。于是,人最原始的动物本性超出了一切,人沦为动物。正如《Salo》中不堪折磨的少男少女,在片尾处也开始相互虐杀。            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恰是一个消费意识渗透一切的经济时代。我们每天从各种传播媒体中被迫接受大量的冗长繁杂的信息,大脑的判断力和创造力不断减弱,而反之成为一种记载资讯的工具。而消费时代所崇尚的意识形态,和其倡导的生活方式,以资讯的形式随风潜入大脑,并在不同程度上扭曲甚至倒置我们的正常感官。于是乎,人们疯了。这个世界遍地都是“吃大便”的精神病,只是表现方式不同罢了。               我开始考虑怎么找回生活原来的样子。我尝试着大吃大喝,甚至一睡不起。效果甚微。倒是拉了一天肚子,之后眼睛肿成蜜桃。我开始苦恼。不如运动吧?别看我腰粗得像个水桶,腿壮得犹如柱子,身体却差的像片落叶。不如旅游吧?有钱的时候没时间,有时间的时候没有钱。终日闲来无事,满街浪荡,偶遇一算命先生,曰:“美女多无脑,才女多无胸。看小姐面庞硕大,胸部平平,十有八九是个才女。”我琢磨过去,此话有理有据,应当不是唬人。于是自信心严重膨胀。遂决定在Msn 上大张旗鼓,为自己建一片心灵的空间,以文字的方式将内心深处的受虐本能诉诸笔端,将向内攻击的力转为对外的力,由受虐狂变成施虐狂。            在闲散的日子里,我开始快乐的爬我的格子。在爬格子的日子里,我依然保持悲观的思考。卡夫卡说过,只要在你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笼罩着你的命运的绝望,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因为你和别人看到的不同,而且更多。总之,你在自己有生之年就已经死了,但你却是真正的获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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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21:13:31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黎南 回复日期:2005-11-27 13:00:49    (二十三)   从十二月开始,英国正式进入了圣诞节备战阶段。商场纷纷把仓库里屯积一年的衣服扒拉出来,抖抖灰尘,贴上“On Sale”的标签。许多原先不知卖些什么的店铺一夜之间改头换面,挂上眼花缭乱的圣诞装饰品,卡片,圣诞树等,陡然变成了Christmas 专卖商店。街上的人数骤然比平时多出了一倍多,把街道填得水泄不通的。中国来的土鳖不由要感叹:原来英国也有这么多人!平时真不知道都藏哪去了。窈窕女子的手里多了大袋小袋的服装,仿佛都是白送的一样,圣诞节给了她们最充分的购物理由,不论是贫穷或者富余,那是她们今年圣诞收获的自信,来年圣诞压存箱底的回忆。妈妈们终于答应带上顽皮的孩子们一同上街,不久孩子们的手上多了各色稀奇古怪的玩具;还有所有为家人挑选礼物的人们,他们绞尽脑汁,只恨不能变成家人肚子里的蛔虫,把他们的心愿一一看透。他们打开钱包,合上钱包,打开钱包,再合上钱包,钱进进出出,脸上的幸福却一点点堆积起来。      天空似乎被人们冷落了,阴沉着脸,冷不丁要飘几粒雪花下来。可这丝毫不影响人们的好心情。Croydon的镇中心一夜之间多了一棵10米高的圣诞树,五彩缤纷的,下面围了许多人, 有的仰着脖子看树,有的踮着脚尖看表演。我不知被什么人推到人堆里,前后左右都是肩膀。孩子们被爸爸举到了脖子上,一个碰我一下,一个踹我一脚。我在人群里弄出了好大的响动,遭了好多白眼,才终于挤了出来。我看见街边的长椅上栓了一只纯白色的小狗,哼哼唧唧的,一脸落寞的样子。我一阵心疼,上前蹲下,摸摸它的小脸儿,拍拍它身上的雪粒,嘻嘻的冲它傻笑。忽然绳子被一只手解开,我抬起头,一个穿红色高领毛衣的男人冲我笑笑:“You all right? Happy Christmas!” 小狗儿兴奋的舔着它的主人,滴溜溜的围着他脚下转。我站起来,朝他们挥挥手,艰难的笑了笑。直到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我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 “Happy Christmas!”      回到餐馆,听见老板和大厨也在厨房里嘀嘀咕咕的,合计着这个圣诞如何打发。我一转身闪了,到门缝下去找我的信。只见一封Loughborough的大信封躺在那里,赶紧去撕信封,心里一急,手也哆嗦起来,嘶的一声把信封从中间撕裂了一个大口子,纸片撒了一地。我慌乱的趴下去拣,依稀看见一张纸上赫然印着:“I am please to informed you that you have been offered the Master degree on……” 我揉揉眼睛,再看;猛掐自己一把,再看;眼泪像关不住的自来龙头,哗啦哗啦的流下来。顾不得巨额电话费,直接用手机拨通了回国的电话,妈妈在那头只不停的说太好了太好了,然后就说不出话来。老爸最平静说我早料到了,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不过呢。挂了电话,我犹豫了两秒,拨了Johnny的电话,Johnny说什么时候毕业典礼我陪你去吧,我说没问题,两个人都是欢天喜地的。我还亢奋着,握着手机还想再拨,却不知道该播谁的号码,最后决定给David发了条短信。所谓“短信”,自然是以短见长, 罗罗嗦嗦的长篇大论就有损短信之精邃,而应改称“长信”或者其他什么的。据说成都一男子用短信的形式给女友发情书,表达浓情蜜意,一日千字有余,一月要用坏三个键盘,爱心足以惊天地泣鬼神。而我向来把短信当作电报来发,不但惜字如金,反倒连标点符号都省吃俭用。“Iv got the degree.” 我如是发。“Congratulations!” 对方还要简练。      期盼中的惴惴不安之后,人们总要有些庆祝的仪式,以纪念这漫长的等待。有如大龄男女结束了几年的爱情长跑,如愿领了一张薄薄的证儿,捏在手里,心里多半有些疑惑和无聊,这难道就是大家苦耗多年的么?叔本华说过:人生就有如在一个火炭烧红的环形跑道上不停的奔跑,跑道上间或有几站冰凉的清泉,以供人们休憩而不至厌世而死,而短暂的停留之后,所有人都必然踏上漫漫的征程,继续在火炭上奔跑,奔跑。人们多半看透了这短暂的快乐,并有意无意的要把这快乐延续得更长久些,于是试图把这快乐升华到一个又一个的高潮。仪式就是最著名的一种方式。比如世纪婚礼,开幕庆典,开学Party, 毕业典礼等等,每一个仪式象征着清泉和火炭(快乐和痛苦)之间的某种过渡。      而仪式总是要花钱的,且是大量的钱。我很惊异在人类的发展历程中,大部分的痛苦来自于为金钱而付出的劳动,而大部分的幸福也来自于挥霍金钱所带来的快感。用某种长期的痛苦去兑换某种瞬间的快乐,自以为智慧的人类永远做着亏本生意。并且沾沾自喜。共产主义什么时候到来呢?      我花了大量的英镑,给自己预定了一套毕业典礼的袍子,一套毕业照相。幸亏口袋里的银子有限,否则我必然要定购毕业香槟(够买两瓶XO),毕业T-Shirt(够买100件地摊货), 毕业DVD(够买200盘中国盗版盘),甚至专人摄像师,一路跟拍我的行踪,体验一下大明星被狗栽队跟拍时心里欲擒故纵,半推半就的心情。我忽然没有了交论文的压力,便井井有条的策划起自己的毕业典礼,这种一生一次的大事,如何也不能亏待了自己。David没问我意见,默默订好了去Loughborough的往返车票和宾馆,我知道以后大吃一惊,想起原先对Johnny的承诺,只恨自己没长大脑,懊恼得要去投河。只好暗暗盼望Johnny忙碌中把我毕业一事忘了,忘得越干净越好。      顺便问了其他同仁们,江南告诉我,小高和小王等不及毕业典礼,决定提前回国。我很意外,想起昔日的时光,光阴飞逝啊,不由心里一恸,便一口承诺去机场送送他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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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21:14:23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黎南 回复日期:2005-12-11 15:47:24    (二十四)   送小高那夜我失眠了。      我望着天花板和四周桔红色的廉价墙纸,辗转反侧。台灯射出同样桔红色的光,微微弱弱的,像一支将灭的烛火,把房间的冷清照亮。我在一片冷清里无处可逃。窦文涛和两位嘉宾正在谈论种牛繁殖的问题,笑笑骂骂的热火朝天,那声音从电脑里渗透出来,凉丝丝的,仿佛从地狱里传出的一般。我听见他们说一头种牛每年要搞上成千上万的母牛,有是惊诧又是羡慕。我想英国的种牛恐怕没有这样的福气,它们此刻正在干什么呢?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小王的模样,那么清晰。2002年中秋节的傍晚,北外的东门口。我穿着银灰色的风衣,他踩着二十八寸大自行车,尖脸,大瘦高个,有点狡猾的模样。他说话的兴致很高,唾沫横飞的,使劲怂恿我去找某某中介公司。我礼貌的微笑,偶尔打断他问一些很菜的问题。后来他踩了自行车消失在夜色里,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骂道:妈的,又是个拖。      我又想起2003年9月,小王在拉夫堡出了车祸,打了石膏像尊木乃伊一样横在床上。这才才终于确信他不是个传说中的拖,而千真万确是个穷留学生,并去宿舍探望故人。由这次探望故人竟然也认识了许多许多的新人,包括人多时安静人少时罗唆总的来说很烦人的江南同学,帅到惊动党中央的Mike同学,还有几个深陷绯闻不可自拔的女同学们。之后一年中大多数周末,他们像蝗虫一样飞入我的厨房,一阵狂轰滥炸之后发明出许多知名的不知名的诡异菜式,横扫一空。还有那难忘的二十三周岁生日,一群穷鬼忍痛买了拉夫堡最贵的巧克力蛋糕,把鄙人感动得像个初恋中的高中生。之后小王骗到了漂亮率真的媳妇小高,蝗虫大军又增加一员干将,我们在飘着鹅毛大雪的大年初三,用发面(而不是plain flour)包出了比包子还大两倍的芹菜猪肉饺子,并嘻嘻哈哈的吃了个精光。还有单纯爽朗又有点小迷糊的小明,在一起那些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还有同游威尔士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      如果说我在英国留学的岁月中还仅存些许的快乐,那么这些回忆就是全部了吧。而此时此刻,我看见这些记忆中从不曾被遗忘的时光,仿佛空中那愈飞愈远的风筝,正在离我而去。小王同学,几个小时以后会带着他美丽的媳妇离开伦敦。我知道在不久的日子里,记忆力所有美好的面孔和声音都将离我而去。我们一群人在英国被上帝莫名其妙的凑到了一起,吃吃喝喝疯疯闹闹,度过了许多难忘的时光。那些关于美好的回忆,应该不在我此刻记录的范围之内,今天的主题——是告别。      我醒着,想着,辗转着,竟也迷糊过去。忽然闹钟大叫起来,鬼叫一般。我一看时种定在了早晨6点,于是跳起来。      Croydon还没有被曙光完全照亮,只似醒非醒的吹着冷气。这冷气从裤管里钻进去,钻心的刺骨。我一个人踩着冰冷的马路,往火车站方向挪动,只听见自己寂寞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冷气里回荡。火车站依旧冷清得可怜,零星几个赶早的人一律裹着围巾,缩着脖子,面无表情的在站台上跳着脚以抵御寒冷。铁路工作人员披着笨重的大衣,撮着双手,呵着白色的水气,来来回回的从我眼前走过,偶尔碰我一下,仿佛我不存在一样。站台上的咖啡小店Lemon Tree已经亮了灯,我透过玻璃看见里面的有人在忙着,咖啡在温暖的炉子上煮着,各色面包黄澄澄的,很诱人。我不由推了推门,却推不开。里面的服务员冲我指了指墙上的钟,我泻了气,被这温暖一下挡在了门外。我一个人坐在站台的长椅上巴望着清晨第一班火车,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正是十足的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场景。好在,我已经在多愁善感中历练了这么多年,还可以把一切情绪都控制在面无表情。毕竟,空气中是弥漫着那么一种味道,我们相识不深,却已行将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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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黎南 回复日期:2005-12-14 12:54:09    (二十五)      我在地铁上被冻醒,睁开眼睛看见周围的人也个个在打冷战。一个中年母亲正一脸哭丧相的抱怨空调的质量,同她有几分夫妻相的男子不耐烦的望着窗外。这趟地铁的设计很普通,两排座位,面对面。在我看来如此构造却匪夷所思,它使得座位两排的客人不得不面临一个尴尬的处境――如何去妥帖的摆放你的目光。许多人尽管在拥挤的地铁中历练了许多年,依然无法适应彼此赤裸裸的彼此对视。于是各类报刊杂志销量暴增,人们各自佯做不觉的埋头苦读,勤奋之程度连六月里的Chinese高三学子还要自叹不如。偶尔不幸中目光轻触,也要虚晃一把,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放散瞳孔,将目光努力聚焦在对方身后的某处,做冥思苦想状或心不在马状。而在更多的时候,我则倾向于死死盯住一个对象,不论是蟀哥或是大马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仔细打量一番。管他难受不难受,好受不好受。我很惊诧这许许多多的灵魂,各自寄居在这千姿百态的身体里,而他们或灵动或呆滞的眼光,正有如我审视他们一般审视着这个花花世界,或喜爱,或厌恶,或无动于衷。我知道他们的世界与我无关,我知道他人对于鄙人,很可能只是个地狱,而我们却不得不与他们共生共存。多么无聊。      终点站是Heathrow机场。我绕了几个Terminal一周,上电梯下电梯N次,耗费电话费N磅,终于找到了久违的小王和小高。小王似乎又掉了膘,把原先就瘦长的脸拉得更尖了几寸,有几分才智过人的模式,咧嘴一笑像极了过街天桥上买碟的兄弟。而下身却不成比例的臃肿,好像有意藏着腋着什么见不得忍的东西在怀里。      “你这穿的什么衣服?怎么怪里怪气的?”我握了小高的手,却很为小王的奇异装束震撼。“这你就不懂了。我里面可穿了5条裤子,7件衣服。”小王一边得意的说,一边把领子里衣服的层数一一亮出来展示,以证明所言不虚,“靠,别看就呆了一年多,东西倒攒了一屋子,哪个丢了都心痛。行李铁定是超了,我把重的全搁身上了。”小王说着拉开外套的拉链,内置口袋里果然塞满了充电器电池随身听录音机等等金属质重物。手上还攥着两条耐克外裤,猜测是没能舍命穿进去的。果然和买碟的装束大同小异,只不过买碟的大哥不至于如此强悍,竟负重十几斤上路。小高只简单带了一个箱子,中规中矩的,和一般出差看不出分别。我和小高都不禁要担心小王会不会在飞机上窒息而死,或者顽强生存下来,却在严冬长了一身痱子回去,议论了一番没有结果,只好默默为小王祈福。小王则是很坚忍的表情,并一再嘱托小高好好照顾他的两条耐克外裤,将他们顺利带回中国。      小王飞上海,聊不了一回就听见登机通知。我和小高用了吃奶的力气外加生孩子的力气,才帮小王把背包弄到身上。依旧歪七扭八的,不成样子,仿佛一个搭凑得十分愚蠢的橱窗模特。小王急了,使劲跳了两下。这一跳,浑身上下的金属物件都乱响一气,仿佛一个快要散架的自行车,各处部件眼见就要坠下。吓得我和小高死死把他摁住,一把推进安检处。远远见他腿关节被5条裤子崩得笔直,呈一条斜线越走越远。我和小高使劲的朝他挥手,把手都挥麻了。噢再见了朋友,再见了拉夫堡大学,再见了英伦岁月。小王拖着沉重的身子,艰难的回了几次头,也许是看小高,也许是试图努力记住这一天,这一刻,和此刻的心情吧。我和小高直到完全看不见他的背影,才泱泱的离开。      小高首先找了个垃圾箱,把两条耐克裤子尽数塞了进去。            (本章未完待续,出差前慌乱发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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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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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9:09:2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啊!!!!你哪找的?我比较喜欢看书啊
动机必须单纯 一切精力都必须使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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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0 16: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差点都忘了,后面的我给你补上~ 作者:黎南 回复日期:2005-12-21 23:52:24    (二十六)   毕业典礼那晚我试了一下衣服,顿时吓出一头汗。裁减得体的腰身被我一衬,浑圆的像个汽油桶。猛吸一口气,硬把自己装进裤管里,正要得意,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愣是把直桶呢子裤穿出了紧身裤的效果。不小心吐一口气,腰身不由横长两寸,裤线痛苦的哼了一声,像是一溃千里的前兆。我心想糟糕,赶紧提起一口气,再不敢随意呼吸。我已经在松松垮垮的运动衣裤内蜷缩了许多日子,我无法忍受自己打扮得像个奥运冠军似的去参加毕业典礼,更无法接受许多年以后校友们指着照片中一个可笑的人影说:“瞧,就是那个傻×。”想到这一层,我也顾不得许多,一咬牙,干脆把秋衣秋裤统统脱掉,使劲提着那口气,重新缩回到正装里。      一出门我立刻后悔了,外面冷得揪心。那种揪心的感觉几乎麻痹了所有可以产生感觉的器官和神经,那一刻我只觉得烦躁极了,所有的理性正离我远去。那天,那地,那人,那声音,色彩,空气,什么都那么穷极无聊,那么不堪忍受。我害怕冬天,憎恶冬天,我不明白如此酷寒里人类的滋生能力依然如此之强,要知道世界上大多数的病菌霉菌正被寒冷驱赶得了无影无踪,而我周围竟是满眼满地的人影窜动。这些人影在地铁门口聚拢起来,又扩散开去,无规则的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看见一个推着箱子的人直直的冲我走过来,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把积攒在胸口的怒气冲他一鼓作气的狂喷出去,然而最后一刻我没有,因为经验告诉我情绪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东西,你玩弄它时,那叫借景抒情;你被它玩弄时,那叫无病呻吟;虽然生命中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他物。      从King’ Cross地铁站到火车站有一段距离,步行也需要15分钟。看一眼手表,彼此都有点慌乱,于是拖着箱子朝火车站方向一阵疾走。我踩着脚底的路,想起了四个月前交论文的那个清晨,同样的匆忙,同样的疲倦,同样的神不守舍。只是如今更冷了些,身边又多了一个人陪伴,尽管我们甚至顾不上说话,也懒得说话,如逃难一般,只管各自埋头狂奔。      一看到火车,立刻条件反射的打起了呵欠。不记得有多少时间,我一半以上的睡眠都在火车上度过,于是看到铁轨上的长物,难免有见到被窝的冲动,很想立刻一头钻进去。我很快自顾自的睡死过去。      拉夫堡的站台小小的,只有两节车厢长。我们挤到开门的车厢口,等着火车徐徐停下。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车门开了,冰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一点没变,我嗅到了拉夫堡熟悉的气味。有时候一种气味会让人回忆起某时某刻的某种心情,这种心情往往是含糊的,唯一能够肯定的是那心情发生的时候一定伴随着这气味的,然而心情却在时间的涤荡中渐渐淡去,仅仅留下了这有关气味的记忆。我嗅着这气味,试图去寻找更多有关这里的蛛丝马迹,那不经意穿过发梢的风,那凑巧勾住衣服的枝丫,那偶尔被路人踩死的蚂蚁,那些擦身而过的陌生人,那些笑过哭过的面孔,那些手心里仅存的温暖……它们曾经那么真实的存在过,就仿佛我此时此刻能感受到的当下瞬间,而我知道终有一天,时间层层叠叠的翻卷而来,会裹着所有的尘埃历史连同我一起远去,最终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雨水把这个小镇打得灰蒙蒙的。我不由打了一个哆嗦。旅馆离校区很远,我们先是搭错车,之后又下错了站,两人站在一片空旷的荒野里,举目张望,横看竖看都看不到旅馆的气息。在这个国度,不论是小镇如拉夫堡,还是大都市如伦敦,楼房都稀少得可怜。如此一来,好坏参半。好处是视野清静了不少,坏处是你很难通过标志性建筑来定位方向。就像现在,我们分明知道方圆500米内有家旅馆,可偏偏寻不着它的踪迹。多么懊恼。前后这么一折腾,我们愣是在雨水中徘徊了半个钟头,才终于在一片停车场后面发现了一个牌子,上面赫然写着Hotel。      我们把行礼一丢,急急的往学校赶去。校园一点没变,依稀是我梦中的模样,还是那样傻大傻大的。草坪上零星有几个人,裹着大褂子,顶着帽子,一看就知道是今天毕业的学生。他们极尽其想象力,正摆设出千奇百怪的造型,或站,或坐,或躺,或拥,与亲爱的母校做最后的告别。人群拥簇得最严重处,正是毕业典礼的核心大厅。我挤到门口,许多手在眼前挥动,许多熟悉又陌生的年轻脸庞在眼前滑过,似曾相识又彼此喊不出名字。我仿佛一下子被揪回去许多时光,身旁还是从前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言论,只是大家都换上了统一的长褂子。想到这里发现自己竟然没穿褂子,插在人群里一副不伦不类的样子,慌忙也去领了一件。 一个老派绅士作风的中年男人帮每一个人穿戴整齐,轮到我时,他很从容的替我别好别针,然后望着我的眼睛说:“棒极了!以后你的孙子看着今天的照片,会为你今天的得体的穿着和气质而骄傲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例行的祝福,在那种环境里,这样的话语真的很煽情,感动得我几乎流下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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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0 16: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黎南 回复日期:2006-1-29 23:52:51    (二十七)      礼堂里闹哄哄的,穿褂子的没穿褂子的抱成几团在拍照。大屏幕正在播放一个学校的短片,画面和配乐都很豪迈,以史诗般的气势,煽动性的口吻讲述拉夫堡光荣与历史,昨日与未来。而我们,正是这段辉煌历程的见证者,过去在我们脚下沉淀,现在在我们脚下凝固,勇敢跨一步,美好未来近在咫尺。勿庸置疑。大家看了都很受鼓舞,精神为之一震,恨不得立刻投入热火朝天的工作中,大干一场轰轰烈烈的事业,仿佛刚听完俞敏洪同志的法囵讲座,事业心和虚荣心都膨胀到了极限,拿着指南针都找不到北。            人群忽然肃静下来。猛回头,只见一群罗马教皇打扮的男女从礼堂后门入场。全体起立,掌声雷动。罗马教皇打扮的人群从我们中间穿过,其中手持唐僧法杖的银发老头格外抢眼,像极了英国版的法海。听旁边小妞说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校长,于是特意多瞄了他两眼,顿觉气宇轩昂,容光焕发,不可逼视,于是自惭形秽,不知是否所谓的心理暗示在作祟,抑或是民族劣根性等等。            校长上了台,开始朗读一段极长极拗口的宣言。我依旧是激动,甚至亢奋,以至于他说什么一句也没听懂。问周围的人,也一脸茫然,纷纷怀疑他宣读的是文言文版的英语,或者是莎士比亚版的。无论如何,从大家肃穆紧绷的脸上,我推测宣言的内容大抵十分重要,于是竖起耳朵奋力听鸟语。这是一场宗教气氛很浓的毕业典礼,我感觉整个耶稣基督的神灵正笼罩在拉夫堡上空,无数颗虔诚的心正接受洗礼,而我正孤零零的站在一角,不知所措的抓耳挠腮。这念头令我惶惑不安,令我心神不宁,令我如坐针毡。我把帽子摘了又戴上,戴上又摘下,甚至卡上两个大别针,始终摇摇欲坠,仿佛是哪里偷来的别人的帽子。Teacher刘安慰我说,这些帽子是按照欧洲人的头型打造的,东方人戴不来也很自然。我暼了她一眼,帽子却是戴得规规矩矩,服服帖帖的,于是很恼怒。            校长开始念一串很长的名字,被念到名字的大褂子们排队上台,和校长握手,鞠躬,接受学位。我和Teacher刘起初都很振奋,竖起耳朵,时刻准备着接受教皇的号召。不料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也没轮到我们的份儿,两人都蔫蔫的。我呆呆的望着一个个大褂子在台上挪动,一双双各式各样的手与校长相握,不一会功夫就几百双手过去,忽然就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是的,那一幕是如此相似。那一天,我埋着头,和几百双大手一一握过,有滚烫的,有冰凉的,有粗厚的,有细腻的,还有湿漉漉汗涔涔的。我对每一双握过的大手说谢谢,他们有秩序的列队从我身边经过,有的还试图对我说话,一些女人在不厌其烦的哭着,多么讨厌。我只盼望一切尽快结束,然后我可以抽身而退,去洗我那双被他们弄脏的手。是的,那天是我外公的葬礼,我和无数人握了手,直到把手握成黑色。我忽然对校长萌发了无限同情。            当我被叫到名字的那一霎那,我想了很多,就好像董存瑞炸碉堡之前。首先要确保乌纱帽不掉,这是最起码的,我可不想在台上捡帽子。其次步伐要尽量优雅,因为爹娘正在网上收看实况直播,以他们爱显摆的个性,很可能还召唤了其他看客,丢中国人的脸事小,丢爹娘的脸事大。还有就是,要看一下校长的手黑不黑,如果黑就少握一会,如果不黑就多握一会。还有,走到台中间的时候争取面向观众,露一个标准的淑女微笑,给人民群众一个照相的机会等等等等。我几乎是在思考中被一只手推上了台,踉跄了两步,慌忙用左手去扶住乌纱帽,右手被校长一把握住,听见他和尚念经一样对我说了一堆咒语,我只好狼狈的说Thank you, 扭过头,终于给了台下一个正面,竟是一脸的惊诧。            我时常想,如果时间可以定格,那么哪一幕是我最愿意回去的幸福画面。或许太多,很难给一个贴切的答案。然而无论如何,林林总总的往事之中,我知道有许多回忆是我永远不愿回去,甚至每时每刻在奋力抹去的,以上的一幕就是其中之一。生命的轨迹就像一只蜗牛,在行径的途中留下长长的足迹,愈往前行,远方的痕迹愈会渐渐的淡去,直到有一天,连蜗牛自己也忘记了来时的路。回忆沉淀,而后寂灭。直到很久以后,我在温暖舒适的家中,无意间看到毕业典礼当天David用DV记录下的瞬间,我才相信那些瞬间是真的,它们确确实实的存在过。而那时那刻,从我惊诧的脸上,我并不能看清生命后来会把我们带到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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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0 16: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黎南 回复日期:2006-2-3 00:21:01    (二十八)   典礼结束时,夜幕已经降临。雨倒是适时的停了,只偶尔刮过几阵凉风,吹得人牙齿打战。大家纷纷脱下袍子,恢复了本来的丑恶嘴脸,仿佛从神坛走回了人间,如鸟兽散。我从人群里逃脱出来,神不守舍的埋头疾走。周围所有看清楚的没看清楚的面孔,一律假装没看见;打招呼没打招呼的,一律假装没听见。David很默契的跟随,并不多问,一路无语。路过学校小超市,买了两盒韩国方便面,一包饼干,四节5号电池,一条花生巧克力。结帐的时候,他忽然问我:“这些是夜宵吗?”我说这是晚餐。他先是一怔,忽然叹一口气,转身进去又抓了一个三明治,一包署片,把东西一拎,扭头走了。      回到宾馆,我烧好开水,泡上面,往床上一靠,之后就失去了知觉。午夜醒来,发现面条已经膨胀成了面包,肚子才下意识的咕咕叫起来,于是又烧水,打算重新泡面。没等水开,睡意已经涌上来,我犹豫了几秒,终于睡意战胜了饿意,于是往床上一栽,不省人事。      次日中午,David强烈建议我们去一趟拉夫堡镇子。你也许以后很久很久不会再回来了,难道你不想再看一眼吗?他这么说。我不屑道:人生短短几十年,每天认识不同的新面孔,每天告别不同的旧面孔,今天的昨天是前天的明天,如此循环反复而已,毫无新意。若是每每和昨天告别一次,我就要故地重游并且深刻缅怀痛哭流涕一番,那我早就像Sister 林那样吐血死了。于是他问我谁是Sister 林,我有个MM死了他怎么从来不知道等等。我头皮一阵发麻,不知怎么心里忽然有一种隐隐的担忧:这也许是我此生最后一次看拉夫堡了。这个小镇的静谧和柔情曾经多少次渗透过我的皮肤,这个小镇的明朗和清澈多少次打动过我的心灵,而浑然不觉中,我们竟已走到了分别的路口。      我们都从年少走来,多少人如我一般曾经天真无邪,愚昧无知的对世界上一些流行的傻×谎言始终持坚信不移的态度。比如 “今天的分别是为了明天更好的相聚”“明天会更好”等等。是吗,可能吗,明天怎么样是你说了算的吗。如果是,那你还混什么呀直接做上帝它爹好了。而这种陈词滥调和荒谬推论往往弥漫得十分迅速,并且呈现一种畸形规律:推论越简单,越靠不住脚,弥漫的范围越广,速度越快。于是我怀疑人类是一种懒得思考的低级生物,搞科学的迷恋于一些无关人类未来的雕虫小技,搞人文的沉溺于一些近似于酒后乱语的道德判断。我们用生命对抗世界勇敢呐喊,而世界只冷漠的将我们一一遗忘。我已经不害怕分别了,我已经不盼望相逢了,我的拉夫堡,我的青春和梦想,一去不返,还有什么是难舍的呢。想到此处,心里不由一恸,仿佛心房被硬物戳到了最柔软处。好吧。去镇子看看。我对他说,也对自己说。      镇子很清静。大部分学生已经回家过圣诞,来参加典礼的学生数量毕竟有限。加上天气寒冷,怕冷的多半蜷缩在家,只剩了街心几只鸽子在徘徊,使得昔日里冷清的小镇更添孤寂。好一个故地重游黯淡天。我们拐进Sainsbury, 我买了一瓶Diet Coke, 他则买了大量的报纸。他在酒吧里翻报纸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这也许是对我此行无休无至的睡眠做出的一种无声的抗议。人们表达不满的抗议有许多种,这是最温和最无害的一种,我深知他,这是一个真正仁慈的人,尽管言语不多。因为仁慈,所以不温不火,没有冲动和情绪的承诺;不骄不躁,平等且宽容的待人接物。我信赖他,就像信赖大笨钟上精准的钟声,又如格林威治本初子午线的刻度,我们相敬如宾,没有红过脸。有时候我甚至想,可以这样心平气和的过一辈子,该是人生中多大的福气。然而我知道,这绝不可能是爱情。爱是幻觉,是激烈的情绪化的非理性的不计后果的投入,哪怕在同一个窟窿跌倒一万次,也要铤而走险,飞蛾扑火,死而后已。一句话,恰似傻×般的。      我要第三杯柠檬水的时候,他忽然放下报纸,问我论文的进展。我还沉浸在毕业的喜悦中,仿佛忽然被浇了一盆冷水,十分丧气。      “我不想继续读书了,我太累了。”我对他说。“精神分析,不是你一直想学的吗?拿到奖学金的时候,你记得你多么高兴。”他提醒我。“没有用的。不管我多努力,我在这里永远是一个异乡人。哪怕毕业,我也不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我会赚到许多钱,如果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可对你们来说微不足道。”我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这些话梗在我喉咙里很久,折磨我很久了。“你很优秀,你会找到合适的工作的。你需要的仅仅是一张工作签证。”他顿了顿,“我们结婚,你不但会有工作签证,两年后,你还可以有这里的国籍。”      写到此处,我有点难受。这个话题很刺眼也很煞风景,我不想承认也不想面对,这也许就是我写到26章后无法继续的真正原因,这也许就是后来Johnny和我撕破了脸,最终行同陌路的根本原因,可我依然想把这个故事讲完,不论如何,至少当时对我,一个独自在异乡打拼且看不见出路的傻瓜来说,他的上述话语仿佛一粒定心丹。我没有回应他,在心里却已经默认。爱是自私,爱是错觉,爱是危险的利器。这世上有两类人:一类人以恨的名义伤害他人,可恶却真实,鄙人佩服;另一类人以爱的名义伤害他人,可爱却虚伪,鄙人不耻。鄙人只是一个道德水准中等偏下的庸俗小女子,时常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估算世界,于是既不求占大便宜也不想吃大亏,只想本本份份的支出和收获那份不多不少不咸不淡的感情。当情感有了既定的目标,看似冷酷,反倒使所有模糊晦涩的东西有了明晰的尺度和良好的经营模式,对双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本是一个双赢的好事,唯有结局,我们统统料错了。      David不会不知道,我能给的只有那么少,可他最终没料到,我会连签证也不要;   Johnny不会不知道,我要的只有那么少,可他最后没料到,我会连工作和学位也不要;   我不会不知道,我对伦敦的感情并不少,可我自己都没料到,这里的一切说抛掉就能全抛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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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0 16: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黎南 回复日期:2006-2-22 16:14:11    (二十九)   在返回伦敦的火车上,我再次睡死过去。      整整三天,这是我四个月来第一次连续三天休假,因此于我内心深处,多少对这卑微的holiday寄予了许多伟大的幻想。比如:辉煌的毕业典礼,衣着光鲜的接受校长的祝福;优雅的酒会,操着流利的英文和校友们亲密交谈;浪漫得一塌糊涂的晚餐,或者至少,在拉夫堡冬日的阳光下漫步,选一个红墙上爬藤的小馆子喝一杯拿铁,即兴聊些国际局势之外的话题等等。然而事与愿违。阴雨天气里我们寸步难行,这似乎使我有了长睡不起的理由,挣扎着利用睡眠空档起来蒸了个桑拿,结果是一口气没上来几欲被抬去医院;为住宿押金和学校财政中心吵了一架,差一点就上去掐架。其他时间我们坐在酒吧里打发时光,酒吧是连锁的,仿佛世界各地的麦当劳叔叔和肯德鸡爷爷,坐在里面完全没有时空的概念。拉夫堡,伦敦,anywhere, 爱哪哪,想哪哪。我巴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没完没了的从天空降落,粘糊糊的与大地同流合污,好像甩也甩不掉的旧情人。      人在极度困乏时是会产生错觉的,我忽然意识到,我需要的其实只有睡眠罢了。而当我开窍的那一刻,我的holiday正接近尾声,火车轮子正稳健的奔向伦敦。我习惯性的倚靠着车窗,窗外的影子斑驳的从我脸上滑过,我紧了紧围巾,身后的一切正在离我远去。      当我从“长城”后院穿过时,老板正埋头在修一辆破摩托。这是一辆八十年代的老爷车,被它的主人撂在旧车行里冷落了许多春秋,是我和老板不辞劳苦的发掘了它,并且用天价买了回来(够在中国买一辆崭新的大白鲨啥的),为此我像个已婚20年的悍妇一般,不吝口舌的和车行伙计讨价还价,并且遭了无数白眼。But now, it crashed again.      “crash”和 “crap”是我使用频率相当高的两个词。笔记本电脑,摩托车,暖气片,热水器,手机……各种各样的物品,仿佛约定好一般相继出现故障,也就是说——crash。但凡是crashed的东西,我一律称之为“craps”。修复它们的费用使我和老板时常陷入一种困窘的状态,而这种状态偶尔也会激发出我们前所未有的忍耐力和创造力。比如说,我和老板时常为了是否捡回某垃圾堆的一台电视或冰箱兴致勃勃的讨论几个钟头;因为没钱买新的热水器,大厨坚持用冰水洗了一个冬天的碗;又比如说,老板花了10英镑在market上搞来一个破烂不堪的热水器,并且奇迹般的徒手修复了它。尽管事后我们都对此事津津乐道,然而David知道后怒不可遏的要求我搬离餐馆,因为英国法律规定,非专业人事安装煤气热水器是违法的,极有可能引起严重的事故。对此我只有嬉皮笑脸的对待,在我眼中他的愤怒简直不可理喻,但也值得原谅,我想他没有必要去尝试理解“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背后意义,更没有必要去了解温饱是否谈法律的必要条件。      老板看见我,抬起头来笑了,头上手上都沾满黑色的油渍。我拎着行李,穿着呢子大衣和皮鞋,在原地站住。我看见大厨端了一盆红红的叉烧出来,之后一群苍蝇和鸽子都围拢过去。“Counter 回来啦!”大厨咧嘴笑了,“度假很爽吧?吃饭了没有?”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容易可以发现他缺少两颗最大的门牙,好像卡通片里贪吃的小丑。每当我们嘲笑他的牙时,他总会大声的说:“你懂不懂,在伦敦修一个牙要1000镑。傻瓜才去呢。等我回国了……”听人说,这句话他已经反复念叨了许多年,可丝毫不见回国的动静。大厨曾不止一次不无羞愧的说,以后再也不去赌了,为了偿还高利贷,老婆在福清甚至买了一幢房子来抵债。“再赌——我就把我这只手砍下来。”他操起菜刀,啪的落在案板上,排骨断成两半,“你怕什么?人要是真想赌——砍了双手都要赌的。”Johnny是圈子里唯一修过牙的人,Charlie第一次看见他时就嗅出了不同,当时Johnny穿着细格子休闲西装从厨房里走过, “f**k him, he is rich.” Charlie拍拍我的肩膀,我瞪一眼他,冷笑道: “I’d rather f**k a teenager.” “Oh, you stupid girl, you will never get rich.” 他大笑着扬长而去。对Charlie的玩世不恭我逐渐心生厌恶,直到后来我们甚至翻脸老死不相往来,这是后话了。      大厨把我迎进去,忽然收敛了笑容。他小声对我说:“我快走了。老板会请一个新大厨。”“怎么可能?”我惊诧道。“老板已经把请新大厨的工钱都算出来了。”大厨翻出一张脏西西的废纸片,“不信你看。”我接过纸片,心头一酸,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能怪他,生意一直上不去。换一个厨子试试,说不定就好起来了。”“可是——”“换地方很正常的。”大厨忽然咧嘴苦笑了一下:“新大厨比我年轻,还比我帅,你要偷笑了吧?哈哈哈。”“你走了能不能不赌?辛苦了这么多年——”我觉得自己马上要哭了。“人啊——想赌了什么也拦不住。哈哈。”大厨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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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0 16: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黎南 回复日期:2006-3-24 01:13:00    跳过三章没写。近期不在状态,恐怕要无限期的拖延下去。最后两章春节期间就写好了,不发不快。空了一段,也算留个遗憾吧。世间哪有完美的事呢。      ------------------------------      (完结篇)      我回到我6平米的小屋,点上一支烟,我最爱的薄荷味,此刻却觉得太清淡。随便放一部电影,晃动的镜头,交叉剥离的剧情,沉重得透不上一口气,难怪许多人讨厌它——娄烨的《紫蝴蝶》。而此时剧情不会是重点,一切都不是重点。很久很久,我失去了知觉,我怀疑我睡着了,我看见烟雾依旧从我指缝间升起,屏幕忽明忽暗,章子怡凌乱的头发,瘦削的面庞,眼神里发现一种复杂又熟悉的情绪,是痛楚是惶惑是快乐甚至其他。她正趴在一个男人身上大声的喘息,两片微张的嘴唇十分性感。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战斗,为了什么?”两片性感的嘴唇吐出了这样的话。黑屏。字幕滚动。      是的。战斗,为了什么。我不明白,一直没有明白过。Johnny坚信自己明白,他有足够的理由坚信,因为他成功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也就是说,他的信念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结果,是结果赋予过程其意义,使其熠熠发光。我无法判断他是否快乐,无从判断更无心判断。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的一生从逃避开始。外部力量使我逃避,从而塑造了我。妈妈从小教给我善良,勇敢,坚忍等美德,却没有给我提供相应的相信的手段。于是引起了混乱,这种混乱造成了我后来的模样。我对理解他人兴趣索然,并从不期待得到他人的理解。在还没弄清自己的欲念之前,寻求他人理解无异于自我卖淫,自以为了解他人更无异于强*。      沉默是我最后的坚持,是我最执着的恪守。我想,我不会再说什么了。一切。      我的心里没有上帝,开始是为了结束。我目前的生活一片晦暗,一如伦敦的天气,没有任何喜人的光泽。我扯下窗帘,那幅整整挂了一年,厚实而密不透风的窗帘,看见新年第一束烟火在远处绽放,宛如繁华一梦,不由自主的沉入往昔: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北京,在福建,我曾经多少次和美好擦身而过。我曾深爱的那个男人,我知道所有和他有关的回忆都于我无关。就算他恨过我,爱过我,抱过我,用这世上最清澈的眼睛凝视过我,许多年以后也不再会有人记得,我们什么都不是,坠落,伤痕,空气,碎片,不曾绽放已经凋零。      离开是我最终的选择,是最自然不过的明天。我想,是和伦敦的一切说再见的时候了。      在拉夫堡,在伯明翰,在伦敦,在每一个陌生的城市和一些陌生人萍水相逢,某些画面令我回味,某些人们令我叹息,令我心动,我几乎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们。会结束的,我告诉自己,不久后我要离开他们,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哪怕此时此刻我彼此相拥,我深知,那一刻已经在相拥中流逝走远。            后记:      2005年6月,我在福州胡乱找了份工作,然后又一次回到伦敦。我怀着矛盾的心情踏上了西斯罗机场,心里的悲喜翻腾滚动。      多少个失眠的晚上,我在夜深人静时任回忆和幻想纷飞,我看到了许多荒唐不经的事情,有时候坐在老板的摩托车后座上哆嗦,有时候在Parveen的课上打瞌睡,有时候我正呆呆看着大厨炒菜,有时候我竟觉得自己正从第一次抵达伦敦的飞机上下来,我瞪大了眼睛向人群里望去,Johnny正朝我招手……然后他们就一齐消失了,于是眼泪缓缓的滑下脸颊,黑暗中身边的人正紧紧握着我的手,我知道连这短暂的温暖也即将流逝了。      有几次出差路过福清,大厨的故乡,远处的农田和低低矮矮的房子,这让我想起了在另一方伦敦的土地上,一周不歇不停干七天活,十年没有回家的大厨。我们曾经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一起抽过最廉价的烟,一起吃印度阿三做的“福清光饼”,我此刻正望着他梦里的家园的方向,内心剧烈的颤抖,而他此刻又正在做什么呢。还有Charlie,他大抵还在恨着我吧,一个不讲情面的中国丫头,或者干脆忘光;傻乎乎的Macao,胖夫人,金龟婿,电话里的声音,所有的常客……有些人我甚至叫不出名字,但我闭上眼就能看见你们清晰的面庞,我深知你们的口味,你们的门牌号,等你再一次回到长城,发现昔日的女掌柜已经不在了,你们又会难过吗?当时只道是寻常,时过境迁,那些相逢的时光真是非常非常的不寻常了。在茫茫的人海里,我忽然觉得我和他们此生大概永远不会再见了,仿佛几粒飘过彼此的尘埃,或者相遇本身就是一个太大的偶然,抑或奢侈吧,我真希望过往的日子能够在他们的记忆里点一盏柔和的烛光,给彼此一点温暖,给一点安慰。      卡夫卡说过,只要在你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笼罩着你的命运的绝望,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因为你和别人看到的不同,而且更多。总之,你在自己有生之年就已经死了,但你却是真正的获救者。      对我来说,一个人永远是一个讲故事者,自己的故事或者别人的故事。生活与故事并非割裂的,我们既存在生活中又存在与故事中。《伦敦辍学记》以日记的方式断断续续写了将近半年,倒是自己没想到的。如果不是天涯网友支持,中途许多次几乎放弃,无法继续。我几乎把一年中的人们全部召回到眼前,重新生活一遍。人生有许多不能解答的疑惑。曾认为十分重要的往事,有时反而很快淡去;一些微不足道的生活,反而会时不时在心里浮起,难以忘怀。我几乎忘光了拉夫堡的生活,却时常要念起伦敦。      这是一个黑暗中的舞台,故事里的人物在舞台上与我重逢,休戚与共。有欢喜,也有哀愁。 故事讲完了,一切不再和我有关。灯光亮起来,他们消失殆尽。      我重新回到生活的轨迹中,混迹于纷纷嚷嚷的街道上,人群中。我一如既往的平静沉默,并且感到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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